第一章从认识自己到全人教育

雅典附近有个戴尔菲（delphi）神殿，神殿上特别刻着一句话，叫做“认识你自己”。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影响了人类两千多年，一直到现在，人们还在互相问：“你认识你自己吗？”这个问题本身非常深刻，因为人的自我是既复杂又丰富的。

到底我是谁

   金庸在他的武侠小说《射雕英雄传》里面，特别塑造四个人物，就是东邪、西毒、南帝、北丐。西毒的名字是欧阳锋。

   欧阳锋这个人一天到晚想当武林世界里的天下第一，所以努力练武功。后来练“九阴真经”走火入魔，忘了自己是谁，见人就问：“我是谁？我是谁？”

   他抓到黄蓉，黄蓉很调皮，看他样子好像意识不太清楚，就回答说：“你是欧阳锋。”他接着再问：“欧阳锋是谁？”“欧阳锋”是他的名字啊！但是名字只是三个字而已，他说出来的“欧阳锋”三个字到底代表什么，他本身也弄不清楚。

   这个故事提醒我们：如果活在世间很努力去做一件事，像发展事业或追求某种成就，就像武侠人物练武功一样，练久了之后很容易忘记自己是谁。

我们有时候半夜醒来，会想道：我怎么在这里？这里是什么地方，是我要来的地方吗？或者我只是被各种因素推动，推到这个地方不能再走了？所以人有时候要停下来想一想：到底我是谁？

一 认识你自己

   照镜子一看，我知道里面的人就是我，不过我见到的是镜子里面的我，这是外表，而这个外表是会变化的。

最近一位朋友要帮我制作演讲录音带，请我去南部演讲，演讲之后他说你最好拍一些照片，总要让别人知道这是谁讲的，然后把我带到照相馆去了，由老板亲自操刀给我拍照，他很会拍，拍下照片之后寄给我；我一看吓了一跳，以为是十年以前的我。

   这说明了什么？照片很容易骗人。我们平常看照片的时候都会说，你看，想不到我以前这么年轻。但是任何照片一旦照出来就已经过去了，现在真实的我跟我留下来的照片之间，永远有一段距离。

⊙当下所有的

   人的生命一直在开展，过去不管你做了多少事，现在这一刹那才是你当下所有的，即使活到八十岁也一样，当下这一刹那你能够活着，你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开始。

   很多年轻人认为自己很年轻，事实上他们的生活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，就是“浪费时间”。有一次我在台湾大学校门口搭出租车，上车之后，司机就问我：“你要去哪里？”接着问：“你是台大教授吗？”我最怕碰到这样的司机，为什么？因为我知道他接着就要教训我了。他们一旦发现我是台大教授，接着就要说社会风气怎么坏，教授怎么当的，学生没有教好，很多类似这样的话。

   我先讲两次经历。

   第一次是我上出租车之后，司机就说他对大学生很失望。有一天早上八点钟，他载四个学生去某大学考试。学生在车上聊天，司机听到了，心里很难过。他们是今天要期末考试，但是昨天打麻将打了通宵，打到早上八点，四个人再包辆出租车去学校考试，接着有人说：“我们准好了吗？”准备什么？“作弊准备好没有？”这个司机接着对我说：“你看，父母亲那么辛苦把孩子送到大学去，他们居然临近期末考试时还打通宵麻将，还问作弊准备好没有，这些学生实在令人失望。”

   我无法否认他的话，因为他的经验是他所能依据的唯一真实，我只能对他说这个经验不一定是普遍的，假如大学生都是这那个样的话，我们的大学怎么办得下去呢？

   但是后来在台大发生了一件事，就在去年。一位老师有一天去上课的时候在路上昏倒，被发现之后送到医院，醒来之后忘了自己是谁。因为他患了失忆症——短暂失忆——突然间忘了自己所有的一切。

   过几天他到学校，学生知道他有这种病症。有个学生没交报告，他把学生找来问：“你怎么没交报告？”学生说：“我交了，你忘记了。”老师想，对啊，我有失忆症，大概忘记了，就给他八十分。这个学生真的很坏，他上网说，上学期我没交报告，老师有失忆症，我跟他说我交了，照样得到八十分。上网之后，第二个学期开学选课的时候，这个老师有四百多名学生选。

   各位现在知道大学生不用功吧！他们整天上网做什么？找一些快要失忆的教授的课来选。选这样的课很轻松啊，不上课、不交报告、不用考试，说一声老师你忘记了，就可以拿八十分。这并不是笑话，而是事实。所以我要强调，年轻并不值得羡慕，因为只有活在当下，你的生命才是真实的。

   读文至此，我不禁惭愧汗颜。作为一个大学生，我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如今自己所在的地方，还是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走到这里，亦或者到底我自己的主观决定因子到底有多大的比重呢？正如先生讲到的那样，这一年半来我也渐渐意识自己的年华逝去，却没有抓住什么东西。我想说，出生在这个年代，或许是幸，也或许是不幸。没有人比我们富裕，也没有人比我们穷。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，我们被宠着，衣食无忧，甚至可以说那样的状况可以叫做乐不思蜀，因此，沉醉于表象，我们停止了成长，思想上的成长。当我站在自己二十二岁的站点上，才发现，马上自己就要上战场了，可是二十年自己却没能为自己打造成一把好武器，像这样的话，战场上别说杀敌，哪怕防御都已经很勉强了。于是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迫，面对着庞大的超越认识的知识，哪怕我不能只是望洋兴叹也止不住的手足无措。先生所说的行为，愚蠢的我也曾经做过，然而，过去的一个月，是决绝的一个月，累积于心的怅惘，一年半的疑问，十年的梦想，它们不会允许我在任何事物面前却步，哪怕是庞然大物，哪怕是浩瀚汹涌，所以，元宵之夜我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承诺，悬崖勒马，回头是岸，先生不是也说了吗：“人的生命一直在开展，过去不管你做了多少事，现在这一刹那才是你当下所有的，即使活到八十岁也一样，当下这一刹那你能够活着，你的生命就是一个新的开始。”

序发现《易经》乾卦对人生历炼的启示

   近年研究《易经》，对于“六”这个数字觉得特别亲切。翻开任何一本介绍易经的书，都可以看到六十四个卦象，每一个卦象都是由六条横线（六爻）所组成的。横线有两种：中间没断开的是阳爻，中间断开的是阴爻。这样的阴阳二爻，组成了六十四卦，描绘了天地万物的变化，也写进了人生处境的百态。

   以大家最为熟悉的“乾卦”为例，六爻皆样，但是由下往上的六个位置却各有特色。我们依序念到的六句爻辞，可以简化为：“潜龙勿用，见龙在田，终日乾乾，或跃在渊，飞龙在天，亢龙有悔。”这里提到的“龙”字，是指人的生命力；龙在古人观念中，是海陆空三栖的生物，只有龙可以象征人的无限潜能与卓越成就。但是，谁可以通过重重考验，最后展现出人性的美妙光彩呢？

我们可以借用乾卦六爻的说法，来描述自我修炼的六个阶段。首先，“潜龙勿用”，是说：龙潜伏着，不要有所作为。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，最好先充实自己，接受良好的教育，尤其要建立正确的观念，累积各种资源，准备接受社会的考验。

   其次，“见龙在田”，是说：龙出现在地上。这时开始崭露头角，表现也可圈可点，像个青年才俊，让大家寄以厚望。不过，仍须继续努力，安于偏下的位置，因为二在六爻里面只是第二步而已。有些人少年得志，过早成名，后来反而一事无成。

   到了第三步，“终日乾乾”，是说：要整天勤奋不休。由卦象看来，第三爻是下卦三爻的结束，准备往上接到上卦三爻，这时心中难免戒慎恐惧，不敢稍有松懈。有些人未到中年阶段就饱经忧患，明白命运与遭遇不可预测，在苦乐感受的冲击之下，对人生终将死亡也得到深刻的体验。

   第四步是“或跃在渊”，是说：或往上跃升，或留在深渊。人到中年，稍有小成，那么要接受现实，还是要往上提升呢？在逆境中自我成长，并不是人人做得到的，所以陷入困惑之中。孔子说他“四十而不惑”，正是典型的成功个案，可以作为我们的楷模。

   然后，第五步是“飞龙在天”，是说：龙飞翔在天空，总算不负平生的志向，可以大显身手，为人类社会做出贡献。在此，必须说明：这一步绝不限于政治界或企业界的成功人物，而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得的：在德行上止于至善。

   到了第六步“亢龙有悔”，是说：龙飞的太高，已经有所懊恼。这是高处不胜寒？还是无法由绚烂归于平淡？难道人生的最后一步必然是“悔”吗？所以，在此要补充乾卦在六爻之后所加的一句：“见群龙无首。”意即：现实六个阳爻无首无尾。人生回归平凡，而这个平凡却是最不平凡的一往平等境界。

   参考乾卦的内容，我们可以如此省思自我修炼的六个阶段：首先，为了跨出人生的正确步伐，要把握“从认识自己到全人教育”。其次，为了累积雄厚的实力，要做到“从求值规划到自我定位”。第三部与第四步是转折点，分别代表结束语新的开始，所以要明白的是“从人生苦乐到解脱生死”，以及“从面对逆境到自我成长”。

   第五步是“飞龙在天”的意象，“从开发潜能到止于至善”，真善美各种正面价值在此都有实现及提升的机会。第六步呢？有懊恼不舍，也有放开执着的觉悟，所以要学习的是“从心灵跃升到密契合一”。